中藥老字號們的ESG新政|全球視點

4月以來，同仁堂、片仔癀等中醫藥企業陸續發布了2022年年報以及ESG報告。

據年度財報顯示，中醫藥企業2022年的業績成果并不亮眼，片仔癀7年來首次出現業績漲幅個位數增長的情況，云南白藥營收也僅微增0.31%，同仁堂雖然總體營收相較上年有所增長，但同比營收增速也呈現放緩趨勢。

雖然業務上的進展有限，中藥藥企們在社會責任方面的表現卻有所提升，最直觀的變化就體現在它們集中發布了ESG報告。

(相關資料圖)

在此之前，傳統中藥企業對ESG報告和社會責任報告標準界限的劃分并不明顯。比如，白云山聲稱已發布過15份報告，但目前有14份都是社會責任報告，今年是首次發布ESG報告；同樣，同仁堂也是首次發布ESG報告。片仔癀、云南白藥雖然是第二次發布ESG報告，但過去15年里也都是發布的社會責任報告。

“社會責任報告”是老字號們單方面地“輸出”自己的善舉，但ESG對他們提出了新的治理要求。一直以來，中藥行業和ESG都處于一種“互相不適應”的狀態。但其實，中藥老字號同樣需要適應ESG對現代企業的各種原則要求。如今，四家中藥企業在今年發布了ESG報告可以說是一大進步。

中藥老字號們的生存發展也確實與ESG理念緊密相關。

在政策層面，2022年，國家多部門發布了如《“十四五”中醫藥發展規劃》《中藥材生產質量管理規范》等多項政策，對中藥行業發展提出了更具體的目標，內容包括了中藥創新、人才發展、中醫醫療服務體系建設等各項措施。

但政策利好中醫藥行業飛速發展的同時，也加強了對中藥企業的監管。比如，在《中藥材生產質量管理規范》中就對中藥原材料規范化種植、全程溯源作出規定，還提到將藥品質量管理體系延伸到中藥材產地，推進藥品質量檢驗等工作。一系列的改革政策，也開始倒逼中藥企業在生產過程中進行生態保護、提升產品質量以及規范運營等可持續發展舉措與實踐。

的確，進一步完善中醫藥發展體系并不是沒有道理，長久以來，中藥原材料的質量問題令人擔憂，一度為行業健康發展蒙上了一層陰影。

比如，為追趕市場，藥農大量使用農藥、化肥、植物生長調節劑提高產量，不僅造成土地環境破壞，還有藥材中農藥殘余或有害物質超標的問題頻繁出現。并且有些藥材種植還脫離了地區特性，南北異地種植，導致中藥材性狀變異并且成分含量不夠，加上還有藥農對中藥材提前采挖、收割，藥品質量逐漸下降，拉低了中醫藥在行業中的聲譽和口碑，也限制了中藥企業可持續發展的能力。

不同于西藥是單一的化合物，中藥藥用價值更取決于草藥中的活性成分，藥品質量很大程度上與原材料質量好壞直接相關。但從目前中藥材整體流通環節來看，藥農、種植基地、商家都存在不規范現象，有專家就曾指出，藥材質量在原材料這一源頭上就埋下了隱患。

同仁堂的一副對聯“炮制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是中國制藥人的一個座右銘，它說的就是產品質量對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而產品質量就取決于上下聯提到的兩個因素：產品的工藝技術，以及產品的原材料。

如何保證原材料品質是中醫藥企業需要持續思考的問題之一。在2022年的ESG報告中，可以發現，老字號們已經開始通過ESG實踐和技術手段突破原材料發展瓶頸。

原材料怎么了？

藥材品質不僅關系著最終產品的質量，拿珍稀動植物做藥材也讓中藥發展伴隨著爭議。

傳統中藥的原材料取于自然，一劑中藥藥方通常包含植物、動物、礦物，以及部分化學、生物制品等成分。不僅如此，銷售方還經常用“道地藥材”“野生藥材”“珍稀藥材”等字眼來證明其產品的有效和珍貴。

但將稀有動物作為藥材或補品的結果就是，中藥產品的生產已經對不只一種野生動物帶來毀滅性打擊。尤其有些藥物將犀牛角、穿山甲、珍稀魚類甚至熊的膽汁作為原料，不僅引發過為取用某些動物身體部位入藥而發生的盜獵行為，甚至還因為大量捕殺成為造成某些珍稀動物滅絕的首要原因。

國際上，國際自然保護聯盟發起的《瀕危野生動植物物種國際貿易公約》第10屆締約國大會上，還專門通過了有關傳統醫藥的決議，要求普遍使用傳統醫藥的國家，必須密切關注受威脅的物種，并對過度利用物種采取有力的保護措施。

藥材種植造成的環境破壞或原材料稀有的問題還影響著市場、金融機構對中藥行業進行投資作出判斷。

2022年初，挪威央行從挪威主權基金中除名了五家中國企業，分別是中國中藥、同仁堂、同仁堂科技、遠大醫藥、云南白藥，這五家企業全是中藥公司，除名依據則是這些公司可能導致嚴重環境破壞和不可接受的風險。

據挪威央行說法，他們認為這五家中藥公司的產品成分中使用了瀕危動物。其中，云南白藥被指成分涉及穿山甲鱗片，同仁堂是天然麝香，遠大醫藥是賽加羚羊角，中國中藥是賽加羚羊角、豹骨、穿山甲鱗片，盡管相關公司對藥物來源渠道進行了說明，挪威銀行設立的道德委員會仍認為，使用瀕危物種的身體部位會導致不可接受的嚴重環境危害。

但這也是中藥企業的無奈，中藥配方相對固定，即使部分中藥企業已經在尋找原材料中名貴動植物的替代物，也想盡可能地降低對生態環境的破壞，但大規模的替代品在短期內難以開發，ESG這一投資理念與中藥行業仍存在一些難以調和的矛盾。

稀有原料或成產品銷售的天花板

對中藥企業來說，如果其主要產品原材料包含稀有藥物，不但可能受到環保主義、人道主義的指責，更重要的是，其產品的產量也會受到很大限制，甚至影響整體營收。

片仔癀錠劑被視為是片仔癀的王牌產品。片仔癀錠劑憑借清熱解毒、涼血化瘀的功效，用于治療因熱毒血瘀所導致的一系列疾病被冠上“神藥”的稱號，再加上被授予國家絕密配方的名聲，一直受到資本的青睞，還借勢炒作，產品一路暴漲甚至斷貨。2021年，片仔癀股價為435.94元，6年內漲幅超過23倍，總市值達到2948億元的歷史高位。

但中藥材產品大家還關心核心原料能否保障供應。

通過對片仔癀配料成分分析可以發現，片仔癀及其產品的主要原料，多為貴細藥材，特別是牛黃、麝香等，天然資源極度稀缺，只能使用人工產品替代。還有投資者認為藥品單一，且原料稀缺將影響最終的收益。市場規?？焖僭鲩L時期，原料消耗進一步加快，在這種情況下，缺少原材料成為掣肘片仔癀生產的主要因素，片仔癀想產量和價格同時提升的模式很難實現。

片仔癀一粒裝成分，圖片來源：片仔癀官網

2022年第三季度，片仔癀業績公告顯示其營收、凈利潤雙雙下滑。有分析指出，公司肝病用藥板塊毛利率下跌與麝香等核心原材料漲價不無關系。而就在本月5日晚間，片仔癀就發布公告稱由于主要原料、人工成本上漲的原因，對片仔癀系列產品進行價格上調。原本590/粒的片仔癀，漲價至760元/粒，同時還回應稱，不排除存在銷售數量下降的情況。整體來看，由于高度依賴片仔癀藥品，加上原材料受限，片仔癀業績難免會受到影響。

同樣，云南白藥產品的生產和銷售也受到原材料限制。云南白藥類產品主要成分是三七，產品漲價的動因也往往是由于原材料三七的價格上漲。但三七并不像天然牛黃、天然麝香等中藥材具有稀缺性，價格可以持續增長；三七價格相對穩定，當原材料價格不再上漲，云南白藥也失去了為產品提價的借口，從這個角度看，也可能導致業績增速逐漸放緩。

另外，白云山在ESG報告中還指出了中藥原材料種植在“雙碳”背景下的風險。比如，由于政府對打擊森林砍伐和防止土地退化的承諾，其藥材種植擴張可能將受到限制，影響藥材產量和供應。在供應鏈方面，由于循環經濟體系建設工作開展加快并且更為嚴格的政策規則開始頒布，企業可能會面臨更嚴格的藥材供應鏈負責任和可持續采購的要求。

因此，從銷售、營收、綠色轉型各個角度看，中醫藥藥企更要對原材料加強把控，警惕可能產生的不確定性。

報告證明了什么？

中醫藥企業響應綠色發展或許能解決一些行業的共性問題。

從編制報告所采用的標準來看，相比于老字號們在2021年度報告中參考的《中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指南4.0》，2022年報告則參考全球可持續發展標準委員會《GRI可持續發展報告標準》等更貼近國際ESG信披框架與準則，以更為規范的方式提供全面、廣泛的非財務管理政策和業績表現。

2022年，老字號們在原材料綠色供應、產片質量安全等方面作出了更多的努力，對可能存在的風險采取了相應的措施。

片仔癀將碳排放、產品質量列為最重要ESG實質性議題，圖片來源：片仔癀ESG報告

目前老字號生態保護、產品安全工作的開展主要體現在“綠色種植”“數字化溯源”兩種方式上：

首先，在原料種植過程中，老字號們綠色環保的意識更為增強，極大地減少了中藥種植過程中對環境的破壞，也最大程度保證了原料的質量和藥效。

2022年云南白藥ESG報告中對“豹七”三七質量認證進行的更新就值得關注。據報告說明，云南白藥“豹七”三七經過了208項SGS（瑞士通用公證行）安全檢測，從選種、育苗到加工、檢測各個環節都通過了驗證，進一步證明了三七種植和藥材品質的合規、合格。

又如，為保證藥材供應的可持續，白云山則通過評估、審核供應商的方式減少種植風險，同時與產業鏈中不同領域供應商、科研等團隊進行合作，開展規?；?、規范化種植。并且還因地制宜在全國范圍內選擇藥材種植基地，保證藥材生長環境適宜，提升藥材質量。

白云山將產品質量、藥品質量列為最重要ESG實質性議題，圖片來源：白云山ESG報告部分截圖

另外，隨著國家層面對中藥產品溯源監管的加強，老字號們還開始布局數字化系統，實現種植、生產全程監控和可溯源，保證產品質量，減少環境隱患。

2022年，同仁堂就成立了質量追溯數據中心，藥材種植基地建設、飲片炮制加工和中成藥生產等環節都與智能制造相結合，可以進行全產業鏈追溯和質量管理，提升中醫藥產品全生命周期的數字化、智能化水平。

同樣，云南白藥、片仔癀、白云山也引入了數字化系統，優化庫存管理、廢棄物處置過程，更好地進行節水、節能、種植工作。云南白藥就配合數字化系統，自動控制種植用水、肥料，以減少用藥的方式防止病蟲害，并提升三七產量。白云山還將數字化植入家庭用藥回收，城市、鄉村居民都可以從移動端進行過期藥品回收，進行更多惠民活動。

雖然稀有原料的問題仍然難以改善，但從源頭上保證藥品質量，正在扭轉中藥企業的口碑。2022年，老字號中藥企業MSCI ESG評級也分別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大眾對中醫、中藥未來發展仍抱有樂觀態度。有數據統計，去年，我國30個省(市，自治區)的中藥學類專業招生計劃人數超過1.6萬人，較去年上升10%。加之社會公眾養生保健、激素減停等意識的增強，優質中藥產品將打開更大的市場空間。張伯禮院士近期在媒體采訪中也表示，消費者購買好藥的意識和能力已經增強，未來中藥市場更應該是“優質優價”。

不過，對于傳統中醫藥企業來說，受研發創新、生產方式的限制，相比現代藥企早就接入的數字化、精準化監控、檢測系統，中醫藥企業相關工作的開展就稍顯延遲。并且中藥企業所能帶來的社會影響力仍有不足。

并且受保密配方的影響，片仔癀、云南白藥無法對養殖、生產等過程、信息進行全部的披露，在這一點上，中醫藥企業則無法對標ESG所要求的信息透明。并且，由于藥品稀缺、價格昂貴，片仔癀錠劑、同仁堂安宮牛黃丸很多家庭并不常備，而這對中藥企來說，在產品可及、社會健康普惠方面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雖然老字號們仍需要以更標準、多元的方式進行ESG相關實踐，但目前，從綠色發展的角度來看，老字號們已經邁出了關鍵的一步。